《环球时报》记者邱永峥和郝洲三度前往阿富汗,从北到南采访了普通百姓、军人警察、政客军阀、头目,以及北约的军官和士兵,他们是这场美国历史上最漫长战争的参与方;

  两位记者对正在发动大规模军事行动的美国陆军第101空中突击师进行嵌入式随军采访,是新中国历史上首次有中国记者如此近距离地观察美军地面部队的作战;

  两位记者此次随军采访带回原汁原味的战地资讯,让中国读者了解阿富汗战场的真实情况,美军作战的真实一面,不致过于拔高或者矮化美国军队;

  我们需要知道阿富汗正在发生什么,我们需要如同关注钓鱼岛那样关注中国西部的安全,而邱永峥和郝洲的勇敢尝试给我们带回来的远不只是普通的报道……

  2010年9月1日晨7时55分,我们站在阿富汗喀布尔国际机场国际安全援助部队(驻阿联军)专用机场大门前。

  2003年3月初,我们首次叩开驻阿联军大门时,却吃了闭门羹。2009年12月1日,奥巴马宣布向阿富汗增兵3万人,并计划在2011年的夏天开始从阿富汗撤军。这场战争已经打了整整九年,但却鲜有中国人知道这场战争的实际情况,也从来没有中国人能近距离目睹美国军队在阿富汗作战。

  我们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申请随驻阿富汗地面美军地面部队进行嵌入式采访!经过不懈努力和漫长的等待后,终于接到了驻阿联军南方司令部发来的电子邮件,说在2010年9月1日-15日期间,有一个随美军第101空中突击师在坎大哈参加作战行动的采访机会。

  我们接到同意接纳进行嵌入式采访的全套文件后,才知道为什么难,我们的申请得经五角大楼、北约总部、美军中央司令部、驻阿美军司令部、驻阿联军司令部和第101空中突击师师部的一致同意,加上众所周知的美军警惕中国媒体的政治因素,所以能在2010年7月5日获得同意实属不易。

  时隔半年,我们拿着随军采访邀请函,扛着80公斤的采访设备,站在军用机场大门前回首一切时,不禁感慨万千。

  我们跟美军签了一份长达10页的“生死状”,同时签的还有“22条军规”。一起发过来的文件,还有专门为媒体人员量身打造的坎大哈基地生活手册,外加14条坎大哈空军基地的特别守则。9月3日晚19时30分,我们终于在威尔逊基地降落。

  “欢迎国防部长盖茨视察兄弟连,欢迎中国记者来报道咱兄弟连!”第101空中突击师的波特尔少校乐呵呵地说:“我以为五角大楼和布鲁塞尔根本不会让中国记者来哩。你们来了,而且是跟国防部长盖茨同时来的!”我们这才知道,美国国防部部长盖茨跟我们是前后脚抵达威尔逊前线基地的。

  波特尔少校说:“2004年,我曾到北京旅游过五周。北京真的很漂亮,特别是天黑后在环路上开车行驶时,夜景美极了!”

  晚21时35分,第101空中突击师2旅作战中心,波特尔少校向我们8名记者举行战前吹风会。“没人能脱俗套,就从我们师的光荣历史说起吧!”波特尔少校依然乐呵呵地说:“中国记者把耳朵竖好了,因为我们101师在越南跟你们交过手哩!”

  “你们中国记者不是想报道战争么?我们决定把你们派到战事最激烈的320团第1营,具体地点是阿根达布河谷的恰科巴前线空中突击师的历史,波特尔少校很严肃地说。北约电视台的一个哥们儿听到这一消息后,立即拍着我们的肩说:“哥们儿,去那里千万要小心!”他上周就在那儿待了整一周:“几乎每时都在打仗,几乎随处可以见到自制炸弹和枪战。”

  9月4日晚22时30分,1营确定我们可以直接下到A连驻地进行战地采访,连长和副连长亲自带我们前往A连连部驻地诺兰基地。

  9月5日8时整,我们随巡逻队出发。这时,我们才看清诺兰基地其实是一个在坎大哈地区相当典型的地主大院。

  1000多平方米的大院里外有三进,内院是A连的连部、1排、迫击炮阵地、弹药库和临时伙房,偏房住着A连的2排和3排,外院住着阿富汗国民军的两个连;四周环绕着高约12米、厚达4米的土墙;土墙外面是茂密的石榴园、齐人高的葡萄架和长满大象草的荒地。

  一跨出院门,巡逻队立即呈战斗队形展开:嗅弹犬LZ、史密斯和它们的主人走在最前面,工兵利德勒上士手持探雷器紧随其后,然后是连长和副连长,最后是阿富汗国民军。

  刚要走到基地外围的拐角,石榴园土墙内突然闪出一个60来岁的老伯。不知为什么,老伯哆嗦了一下,满筐的石榴滚得到处都是。托马斯上尉一个箭步冲过去,在扶老伯的同时,我们注意到他看似无意地摸了老伯的长袍一把,显然担心长袍下隐藏着什么。

  20米开外的马克斯威尔突然惊叫起来:“LZ发现疑似炸弹!”我们看了一下表:上午9时45分。20分钟后,拆弹小组抵达现场,顺利拆除了炸弹。这是一枚用82迫击炮弹改装的自制炸弹。拆弹专家说,这枚炸弹估计有15年的历史,但仍可能将踩上它的人炸得血肉横飞。

  “是你们中国人的功劳。”巴伯科克中尉一脸正经地对我们说:“迫击炮弹是中国制造的,压发装置的电池也是中国生产的!”在我们愣神的时候,他又哈哈大笑说:“跟你们开玩笑哩,迫击炮弹的产地要检测后才知道,但电池确实是中国生产的。”

  上午10时20分,也就是拆弹小组解决了那枚82迫击炮改装的自制炸弹之后,刚拐过发现自制炸弹的现场,继续前进不到15米,“啪”的一声枪响。突如其来的枪声距离太近了,大家第一反应就是都趴下找掩护。

  托马斯上尉和他的手下用M-16步枪还击,但对方并不示弱,用AK-47继续疯狂扫射。托马斯上尉断定对方是两人,10支M-16和1挺班用机枪居然没压住对方。愤怒的托马斯一把夺过罗伯特森军士长身上背的枪榴弹,接连向对方发射了5枚枪榴弹。但短暂的停火之后,两支AK-47继续欢快地吼起来。

  托马斯立即通过身上的单兵通信系统呼唤诺兰基地内的迫击炮提供火力支援,同时呼叫营部立即派侦察和武装直升机来。半分钟后,诺兰基地的迫击炮弹劈头盖脑地砸向枪手的隐身处,而2架OH-58轻型侦察攻击直升机和1架AH-64“阿帕奇”武装直升机也赶到我们上空。“哒啦啦……”的空气撕裂声过后,托马斯告诉我们:“那是‘阿帕奇’机载机枪攻击发出的声音。”

  托马斯掏出军用望远镜观察后下令:“快快,快冲过去!我好像看到他们正试图逃跑!国民军负责掩护。”他一扭头,气得破口大骂:“国民军都死到哪儿去了?”我这时才注意到,6名国民军官兵至少落在我们身后200米外。

  托马斯顾不得骂娘,带着6名美军和我们向隐身处扑去。当我们冲到灌溉渠边时,只见到一摊污血和一只拖鞋。顺着血迹的方向看去,是漫无边际的葡萄园。

  9月5日晚,同住一屋的副连长巴伯科克中尉瞪眼看了大半天的屋顶,突然冒出一句话:“记者先生,你说的这些战术是不是从你们中国人那里学来的?”我们一时语塞,旋即告诉他:“这个你最清楚,毕竟你跟他们交战已经有大半年了。”

  不过,我们2010年5月曾在喀布尔一秘密地点采访过加兹尼省的最高战地指挥官古拉卜·沙阿。沙阿说,为与驻扎在加兹尼省的美军和波兰军队作战,加兹尼省的一共发展了11个作战小组,每个作战小组由5-6辆摩托车组成,每辆摩托车可搭载2-3名武装人员,配备有AK-47冲锋枪、重机枪、火箭发射器、自制地雷。

  既然如此,阿富汗政府军和警察为何不禁止摩托车呢?沙阿的解释让我们目瞪口呆:“加兹尼省一度在实力最强的安达尔区和吉诺区试图全面禁摩,但我们立即通过清真寺和公共集会宣布,任何车辆都不得上路,并且在所有的道路都埋设了地雷。几周后,政府就不得不宣布废弃禁摩,所以我们比政府更厉害。”

  在谈到他指挥的袭击战术时,我们原来的关注点是“自杀炸弹”或者“”,但让我们大感意外的是,沙阿断然地说:“我们从来不搞自杀炸弹,那是‘基地’阿拉伯人才干的事。”

  沙阿他们越来越重视“打了就跑”,“隐蔽接敌”,“精心设伏”,“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等游击战术。沙阿说:“联军一来,如果我们还有机会就会打一阵。如果一看来者不善,我们立马就把武器隐藏好,以合作良民的身份欢迎他们。等他们一转身,我们又可以操枪干两下。”

  驻阿联军早就意识到游击战术和人民战争的厉害,所以绞尽脑汁想对付的高招。说出来真让我们大感意外。

  巴伯科克中尉说:“我还真要叫你们中国人师傅哩,因为部署到阿富汗的美国军官至少要读12本书,其中有关于伊斯兰教内容的,有普什图民族特点的,有阿富汗历史与传统的,最重要的是,我们一齐学习了的《论持久战》、人民战争理论以及他写的其他游击战理论。”他很坦率地说:“我本人不喜欢,但我得研究他的游击战术,那对我们对付非常有用。”

  我们注意到,无论是美军第101空中突击师2旅的高级军官,还是营连基层军官,他们无一例外地告诉我们:“阿富汗这场战争没法仅凭军事行动获胜,我们最重要的是要夺得阿富汗的民心,因为在跟我们打一场人民战争和持久游击战争。”

  在诺兰基地,我们还注意到,官兵们人手一册《普什图口语100句》。这本由第101空中突击师心战部门编的小册子开篇写道:“如果不会一些他们的基本语言,我们就不能获得阿富汗百姓的支持,如果不能获得百姓的支持,我们就无法最终打赢这场战争!”

  这其实并非我首次知道美军认真学习中国的战争理论,在来阿富汗之前,我们看过美军前特种部队的指挥官,追杀本·拉登多年的美军中校写的《追杀本·拉登》一书,其中有一段写得让我们很想笑:

  “在阿富汗战争进入胶着状态时,美国中央情报局的特工和以及‘基地’的指挥官双双都在翻看《选集》,其中军民鱼水情的关系备受双方的重视,也就是说,谁得民心谁得天下,所以双方开始越来越重视如何才能争得民心,都在想办法与民众处好关系。”

  9月7日,我们随副连长巴伯科克中尉和2排来到了距离连部驻地诺兰基地南300米外的卢戈基地。说是基地,其实不过是阿根达布河谷恰科巴村的一幢村舍。村中35幢村舍,除了2幢由美军和阿富汗国民军占领外,其他的都控制在的手里。

  通过射击孔,2排排长指着十多米外的断壁残垣告诉我们:“跟我们就隔两堵墙。他们白天休息,天一擦黑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然后从东、西、南三面向我们开火。”他怀疑在恰科巴村里修了地道,因为只要战斗打响后,美军武装直升机一来,他们就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晚19时30分,天刚刚擦黑,卢戈基地的东西南三个方向枪声大作!巴伯科克中尉组织部队进行猛烈还击,5分钟后,2架美军的F-16战斗机也赶到恰科巴村上空,开始盘旋伺机轰炸或者攻击。的枪声刹那间骤停。巴伯科克愤愤地说:“他们肯定又都钻到地下去了!”

  一切归于平静后,我们决定还是待在二楼安全。9月8日凌晨2时30分,我们被“轰、轰”两声巨响惊醒。直到天放亮后,罗伯特森军士长才说出了实情:“有两枚枪榴弹就打在你们睡的那个角落的外墙上。如果枪手再抬高半米,你们俩和我们仨现在就不会活着说线.巴伯科克中尉想看《地道战》

  9月8日清晨7时,巴伯科克中尉决定亲率2排的20名官兵突入恰科巴村核心,夺占村中最具战略意义的清线分钟后,恰科巴上空传来“吱啦啦”的声音,这是从坎大哈起飞的“掠食者”无人驾驶攻击机,它所携带的“地狱火”空对地导弹能随时向的重要目标发起攻击;紧随其后的是“哒啦啦”的螺旋桨划破空气的声音,这是美军的直升机;天空更高处还有“轰隆隆”的引擎声,那是美军的F-16双机编队。